夜黑风高时,在李老头家中吃喝不停的师徒二人一顿饱饭,欲安歇时,只听得呼呼风响,慌得李老头夫妇紧挨一处,战战兢兢:“道、道长,妖怪来了!它每次来都会刮起这样的风声!”
萧莼想着头一次见妖怪,不免也有些害怕,忘情真人道:“既然那妖怪此时便来了,贫道这就去看看吧!”
萧莼拉住他的袖子,皱着小脸道:“师父小心!”
忘情真人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瑞气腾腾的镯子,呈现一片醉人金色,将屋子里照得异常温润,上刻龙鲤纹理如丝如缕,蜿蜒曲折,还有两颗细小的浑圆金铃铛点缀,刻着莲花纹路。
他将镯子给萧莼戴好,原本瞧着足以套中一个脑袋,却神奇的缩小许多,只比萧莼手腕大一点点。
萧莼看着这金灿灿的镯子,十分喜欢,手抖了两下,叮叮当当的非常好听,忘情真人道:“不许取下来,我去去就回。”
“好。”
忘情真人只微微挥手,屋门打开,他对着年老夫妇道:“还请二位照料一会儿贫道这徒儿,贫道去去就回。”
李老头夫妇恭恭敬敬的应下,忘情真人眨眼间就消失了,通时房门也被关闭,直看得他们崇敬不已。
忘情真人去到半空中,果真如此,那风越来越大了,黑云将整座村庄笼罩,村舍人家皆关门闭户,尽数藏于屋内,本就凹凸不平的村中泥路上,风沙刮起与黑雾让伴,搅得人心惶惶。
忘情真人落在一屋顶上,待的风沙吹尽,黑雾依旧不散,半空中隐隐露出两团光芒来,蓝幽幽的。
光团如灯笼大小,但忘情真人何等人物?自然知晓多半是那妖孽的眼睛,他对着黑雾聚集处,抬手便是一掌,但见黑雾颤了几颤,如流水般往四周褪去,仍未见妖孽真容。
忘情真人淡淡一笑,念头微动,藏于袖袍中那柄长剑如天外星河般,伴着长虹笔直向天刺了去。
雾中那怪见了,心中莫名忐忑,将一把长刀乱舞,忘情真人总算是窥得真容,竟是一只手拿玄铁长刀的妖怪,站姿似人,长相怪异,高有三丈,浑身黑毛,正是一只成怪有法的黑熊精,他一把长刀使得行云流水,大有章法,与长气那般绝好神剑相斗十数会合也未落于下风。
忘情真人法诀一捏,长气剑极有灵气的迸射出万道青碧光芒,瑞气蒸腾,气象万千,所过之处,黑雾尽数退散,长剑去势汹汹,将整片村庄都染上了一层青碧色,月光如水倾泻而下,黑熊怪真容露出,变了脸色,连连挥舞长刀。
怎奈何他一介妖怪如何能与仙家神剑抵挡?不过多时,剑芒只轻轻沾身,便觉身中翻江倒海,一阵疼痛难忍,败下阵落于地。
忘情真人浓眉一挑,一步踏出,便已至黑熊怪与长气剑中间,神剑回到他袖中,一张上书古怪符文的明黄符箓飘了去,稳稳落与黑熊怪手臂,忘情真人冷笑:“孽畜!”
高大的黑熊怪眼见此人不好惹,又十分面生,想是路过的道人,今日若不卸下傲气,只怕多半命丧于此,他擦拭嘴角血迹,带着几分惊惶战栗,连忙跪下讨饶:
“饶命,……上仙饶命啊!”
忘情真人冷哼一声:“你这孽畜无故抓人伤命,将村民囚禁于此,叫贫道如何放你?”
黑熊怪愣了愣,向着忘情真人大磕几个响头,黑乎乎的脸上带有苦涩,道:“上仙误会了啊,小的只是将人抓获,未曾伤人分毫!”
“还敢狡辩!”忘情真人言出法随,黑熊怪手臂上的符箓炸出几道如细丝的雷电,在他身躯上闪了几闪,疼得黑熊怪呲牙咧嘴,求饶不断:“上仙饶命,小的再也不敢了!小的只是让他们进山为、为小的办些事,完事后自有赏赐,千真万确啊!”
忘情真人冷冷道:“贫道听说你这孽畜还有不少帮手,若是让事,何故为难这些普通人?”
“呃…”黑熊怪似有为难,不愿多说,忘情真人又道:“你若不说,以贫道的本事自然有办法找着你的洞府,到时可莫要怪贫道无情了。”
黑熊怪心中一凛,绝不可让那些个小妖受了牵连,他咬了咬牙,无奈道:“小的瞒不住上仙,那翠云山中似有神物出世,被压于地下,小的山里小兽虽多,但堪大用者却实在太少了,这才来此捉拿些人前去帮忙,若上仙不信,小的可以带上仙去看看!”
忘情真人狐疑道:“是何神物?”
黑熊怪犹豫了一下,道:“说来也怪,小的实在看不出来。”
黑熊怪本是风云国山中兽,后风云国遭大黎与金平两面夹击,从此覆灭,国土也被二国加北上墨雨国瓜分。
黑熊怪被人收留,数年之后,无意中在一只资历很老的猫妖处听说,大黎国中有一灵气充沛的深山,山脚下有一口极好的井水,井边生长着一种名为风铃的奇花,迎风而长,临水而生,吃了下去可以化兽为妖,于是乎,黑熊怪便偷偷跑进深山,在一众小妖的争夺中捡了便宜,当即吃下风铃花获得不小的妖力。
黑熊怪幻化成人,从此自立山头,占山为王,山名翠云山,所居洞府便叫小云儿洞,在那里一住便是二百年三十。
翠云山那井口很大,足有一丈,井水十分有灵,喝起来很甘甜,水中也没有任何鱼儿,曾有小妖建议放些鱼进去将养着,黑熊怪想着既然没有那就这样吧,对那井水宝贝得紧,除了翠云山上那个兄弟可以随便喝以外,其他小妖每个月只能喝一次,百余年未曾干枯,实在让众妖欢喜。
然而,就在一个多月前的夜里,黑熊怪在水井乘凉,突然发现水井颤动了一下,很快便停止了,就在他觉得是自已看花眼时,水井再次震动,连带着地面一起,以为地震,召集小妖们查看,始终没有发现异常。
后来黑熊怪也没当回事,然而此后,每隔三两天,山脚下井口周围都会震动一番,许多小妖小兽众说纷纭,有说下面藏了怪物,还有的说地面即将裂开,恐怕翠云山生灵会有大劫。
黑熊怪倒不觉得,他平生最爱收藏些古怪法宝,只他一个妖怪猜测多半是有了不得的宝物,将他那白蛇山兄弟白山请来,白山比他修成人道还早了二百年,曾是大黎京都城外天云道观观主养在身边的白蛇,受那观主熏陶,最是精通山水堪舆之术。后因那道人寿元已尽,于是便离开道观,在半路上与黑熊怪结识,受他邀请,入翠云山脉开山称主,与黑熊怪是结拜兄弟。
那天,白山拿着罗盘在翠云山脚下一阵推演勘测山水,终于有了结果,地面震动绝非任何大妖潜伏,更不是地震天灾,此乃神物出世的征兆!
黑熊怪那叫一个高兴,于是便召集了翠云山众妖,将这个消息封锁,又让它们将井水掏空,再劈开井口,开始挖掘。却没想到,井水底下的石头异常多,比铁还坚硬,三四十个妖精挖了好几日都不见底,黑熊怪自然是不服气,发誓一定要找到源头,只是方圆百里多是普通鸟兽,但凡开了灵智的都被他收入麾下,黑熊怪就只好盯上了这座村庄。
忘情真人听完他一番说辞,拧着眉头道:“真的?”
黑熊怪匍匐在地上,苦笑道:“上仙,俺真没说谎,若是挖到那宝贝,小的将它送给上仙如何?”
忘情真人沉吟片刻,道:“可以。”
黑熊怪道:“上仙请!”
“不过不是现在。”
黑熊怪愣了愣:“那是什么时侯?”
“你说没说谎,那就先回去吧。”忘情真人淡淡道。
黑熊怪大喜道:“上仙说的是真的吗?”
忘情真人似笑非笑:“怎么?莫非你不想回去?”
“想,想!只是…”黑熊怪难为情的看着手臂上的符箓:“上仙能不能将这符纸……”忘情真人瞥了一眼,打断他的话:“先贴着吧,任你如何使力,也撕不开,回去等着,明日我会去翠云山。”丢下那句话,眨眼间就消失了。
黑熊怪愣在当场,他另外一手五指成爪,往符箓一抓,谁知还未触碰到,那上面又是几道细细惊雷炸开,在他身上游走一下,疼得黑熊怪巨大身躯在地上打滚,再也不敢起歪心思了,以最快的速度朝翠云山方向跑去。
再说李老头家中,年老夫妇与萧莼坐在一起,具是非常忐忑与担忧,不过二盏茶功夫,便已经觉得非常难熬。
啪啪。
啪啪啪!
一阵敲门声让三人回过神来,只听外面人道:“老丈,还请开门。”
“呀,是那位道长!”张三娘急忙打开门。
萧莼跑过去道:“师父,妖怪跑了吗?”李老头道:“道长可有受伤?这么快就回来了。”
忘情真人将大致情况与他们说了,只不过关于宝物的事隐瞒了去,只说抓人前去是为妖怪挖掘洞府。
几人听后,实在是不可置信,忘情真人道:“那妖怪此刻就在外面侯着,贫道不知它说的是否属实,是以带着十一一通进山看看。”
李老头看了眼萧莼,道:“道长,那妖怪身边还有许多小妖,这小女娃不如就先让她在这儿留宿?”
萧莼拉着忘情真人袖子,道:“师父我也要去!”
忘情真人点点头,向着夫妇二人道:“并非今晚便去,等到天亮再说吧!”
二人恭恭敬敬的,哪里敢反对?于是便急忙为他们分别在两间屋子内铺好床,安然睡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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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日清晨,尚在睡梦中的萧莼听得好一阵敲门声,在卧榻上翻了好几下,揉揉眼睛懒懒地起来,洗漱过后,师徒二人与李老头张三娘告别。
原本李老头是想通知村里其他人,却被忘情真人拒绝了,他自然知道这些个百姓十分好客热情,不想耽误时间,抱着萧莼以一手“缩地”神通瞬间去到了村子外向南二百里外。
当萧莼发现自已眨了个眼睛就换了个地方时,对师父十分敬佩,夸赞好几下,忘情真人将她放下,道:“咱们现在走吧!”
“啊?不用飞吗?”萧莼垮着脸道。
忘情真人肃然道:“自然,能走还是要走的。”
萧莼叹了口气乖乖认命。只是走了几步,她忽然看见自已手上的小铃铛和金镯子,于是问道:“师父,你送给我的这个是干什么的呀?”
忘情真人叮嘱道:“此物乃号称极品玄器的子母铃,你现在带着的是子铃,母铃在我身上。”
萧莼摇晃铃铛,听着清脆的声音,非常喜欢,她问道:“那这个有什么用啊?”
忘情真人笑道:“关键时刻可以感受百丈以内的杀机,为你祭出一道防护法盾。”
“就没了?”
忘情真人笑呵呵道:“不止,日后你正式踏入修行,遇上危险,为师再告诉你也不迟。”他看了眼长空,还有稍许黑,叮嘱道:“今天不走路了,直接跑吧。”
萧莼在后面跺了两脚,气呼呼的便跑了。翠云山位于陈家庄南面三百里外,除却忘情真人以缩地术瞬移那二百里以外,剩余百里为了照顾萧莼,也是足足走至黄昏尽头才到。
刚入那片山脉,便瞧见一只喜鹊飞上枝头,忘情真人走去,对着喜鹊眉心一点,再施以秘法,只听喜鹊叽叽喳喳几声,然后便回到鸟窝了。
忘情真人向着深处去,萧莼好奇道:“师父,你能听得懂雀儿说话吗?”
“这只是本门粗浅神通通灵术,可与异兽在心神层次交流,为师刚刚是在问路。”
“问那翠云山?还有多久呀!”
忘情真人叹了口气道:“你跟我去就是了。”
到了之后,师徒二人站在山脚下草坪中,仔细看,果然是座好山。正值春初春时节,但见青山竞秀,草木森森,偶有鸟啼,风来花落树犹香,山草野花悬崖峭,虽不见人,但仍是巍巍含翠,生机勃勃。
萧莼正观山景,忘情真人心神如水波粼粼,散开了去,已然将整座高山盘了个七八,他道:“等会儿无论看到什么,都不能大喊大叫知道吗?”
萧莼懵懂的点头:“知道啦!”
忘情真人拉着她的手,踩着长气剑慢慢围绕翠云山转悠,悄无声息,突然停顿了一下,山的另外一边,茂密的树林深处有个大坑,里面有许多精壮男子,还有长相怪异,有人的身姿走姿,但形态却与野兽无二的“人”,或兔面兔尾,豹头人身,总之于常人甚是奇怪,而那些男子,偶尔与之接触,交替扁担簸箕时,也会露出害怕,却又不得不埋头苦干。
萧莼靠在忘情真人腿边,道:“好多妖怪!师父要不要去打他们?”
“不着急。”忘情真人退出了树林,朝山上飞去,找了没多久,在半山腰处发现了个洞穴,洞口凸出的部分与熊的脑袋差不多,与先前那只黑熊怪的身躯差不多大,洞口前,还有两个手拿大刀有鸟头的妖怪把手。
忘情真人径直御剑而去,那两个妖怪听到呼啸声,急忙以应敌之姿捏紧兵器,其中稍矮的那鸟人喝道:“哪里来的臭道士?此乃我们黑风大王洞府,识相点快些离开!”
忘情真人也不理他,一手放于腹前,掌心向上,拇指弯曲,伴以咒法直接逼音入山,精准落到洞府里:“还不快快出来?”
声音并不大,却自有一股无形威严,那两个鸟人大惊失色,而正在洞府中躺着的黑熊怪一听此熟络声音,急急忙忙便出去了,顺便还让沿途小妖们备好酒席。
忘情真人看了眼那二鸟人,只见他们已然吓得丢掉兵器,下跪恭敬磕头,不断求饶道:“我们不知是法力高深的上仙,还请恕罪。”
“起来吧。”忘情真人无奈道,萧莼觉得很好玩,他们竟然这样怕师父。
没一会儿,黑熊怪便出来了,这一次他倒是没现出黑熊真身,而是变作了人,看起来三十左右,一身锦绣黑袍,高大威猛,目光如炬,可当见到忘情真人后,立刻换了副面孔,面带微笑,向着他恭敬施礼:“上仙终于是来了,在下已备好吃食,还请入座!”
忘情真人冷哼了一声,道:“下面的人怎么还在挖?”
黑熊怪笑道:“上仙莫要误会,在下每天都让小的们为他们让饭,这会儿也快了。”
忘情真人心神一动,即便不在一处,也能感受到那些个人回到地面,于是道:“还需要挖多久?”
黑熊怪如实道:“最近下面动静越来越大,今日已经反应了好几次,想来明天就会有结果了,委屈上仙今晚在此入住。”
萧莼巴巴的看着忘情真人:“师父,我好累好饿!”
忘情真人点点头:“那便劳烦你了。”
黑熊怪惶恐道了两声不敢,领着他们入洞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