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北上前推了推何一鸣,何一鸣哼哼两声,没有醒来,南北小声骂了句,“发生这大的事,你倒真能睡。”
她麻利地穿上一件浅灰的衬衣,黑色的牛仔裤,走到大门口换了双黑色的球鞋,头发用皮筋随意地扎了两圈,拿上手机和钥匙。再次转回卧室,上前推了几下何一鸣,何一鸣这回连哼都不哼了,只是随着她的推动摇晃了几下身子,仍旧陷入沉沉的深睡中。
南北无奈,只好直起身子向房门口走去。走到门口,她又转回来,盯着何一鸣观察了一会,又弯下腰,凑近闻了闻何一鸣的气息。
她走到自已这边的床头柜前,拿起那杯板蓝根也闻了闻,的确有股淡淡的酒味。她把杯子拿起来,走进卫生间,拉开化妆柜的门,将那杯板蓝根冲剂放到搁物架上,关好柜门,才走出了房间。
此时全家人都陷入深深的睡梦中,家里静悄悄的,只有星辰的房间里,传出何志凡的呼噜声,南北轻手轻脚出了家门。
小区的路灯不算很亮,看路却不成问题,南北快速地向前走着,路上没有其他人,一只白猫蹲在垃圾桶沿子上,似跳非跳,看到南北过来,惊地“喵”一声,跳下垃圾桶,一头钻进路边的草丛中。
南北坐到驾驶室里,双手扶着方向盘,脑海里不停分析着所掌握的稀疏痕迹,理清纷乱线索之间的脉络,虽然还是有许多不明白的断点,但眼前,她有了好几个查探的方向,她首先要去的,是她认为最可能的地方。
旁边门卫室里,张师傅打鼾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,伴随着是他手机里几乎二十四小时不停的新闻播报声(只是音量比白天小很多)。
“……冯德莱恩被指博士论文涉嫌剽窃,现在又因与辉瑞疫苗合约问题,被欧洲检察署开展贪污指控调查”,“美国一对认识一月的情侣,因感情深厚,决定上电视节目表白,结果被长相性感的女友表明变性人身份,两人当着众多现场观众的面,大打出手”,“韩国人热衷于整容,也容易整成千篇一律的模样,但不得不承认,在韩国一张整容成功的脸,对日常生活和事业是大有裨益的”,“先前法国总统马克龙声称出兵乌克兰的言论引起轩然大波,在马克龙眼里,乌克兰或许就是一个战争工具。然而,在今年3月份,特朗普在一次竞选集会上说,乌克兰必须是一个小骰子……”
南北在手机上设好导航,发动了汽车,方向盘往左一打,开出了停车位,顺着沥青小路往小区的车辆出入口驶去。
不过四十分钟,来到蔡甸区大集小集附近,她开着车在这儿的各条马路上穿进穿出,折进沿路的湾子,又从另一个村子倒出来,一边开车一边记路一边回忆。
这里有个石家堡,是顾奶奶的老家,但他们家在何一鸣七八岁时,搬到了何爷爷上班的单位分的宿舍楼住。每年也就过年或大的人情往来时,才会回石家堡。
现在南北要找的地方,是离石家堡略远的张湾,南北差不多二十年前去过一次,如今变化太大,很多村子拆迁,房子大片荒芜,修了纵横无数条公路,建了许多高楼林立的小区,南北有点分辨不清方向了。
兜兜转转好久,就在南北快绝望时,她突然转头,看到侧边小路的尽头有一栋不高的建筑,它二楼的露台上搭了座小小的中式凉亭,夜色中,凉亭不算尖翘的飞角显得异常醒目。
南北将车缓缓地向着凉亭开去,眼前的画面似曾相识,也是这样暗暗的天色,也是这样带亭子的房屋,也是这样坐在车上向它靠近。
何一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“要不要停车,在这家买点散酒,他们家的酒都是自已酿的,听说附近的人都在他家买。”
他弟弟何一望把脚放到旁边辛艳菊的腿上,调侃着辛艳菊,“你们家不也酿酒吗,怎么也没想着给我这个女婿拎点回去,丫头丫头,就要学会偷啊。”
辛艳菊斜睨何一望一眼,“我们家一年到头,也没见你这个让女婿的拎点礼物上门,还想往回偷。”
何一望嘻嘻笑着,还没上火,“下次给你爸爸买辆农用车,他不是一直心心念念都想要吗。”
辛艳菊不屑地说:“说得轻巧,用的不是你的钱吧。”
“你说什么,你跟老子再翻一句。”何一望的脾气说来就来,哪一句没防着,就可能点燃,他一巴掌往辛艳菊脸上扇去,伴随着辛艳菊的尖叫声,两人在后座上打成一团。
等到到家时,这两人从车上下来,又公然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搂搂抱抱地朝前走,俨然成了一对最甜蜜的情侣。
南北停下对往事的回忆,继续挖出脑海里,当年这个地方的特点。她记得,这里应该是一家小卖部,在一个丁字路口,它的这一边只有它一套房子。果然,等到南北开到凉亭跟前时,前面豁然出现了一条横路,横路边直立着附近唯一的一根路灯,灯光斜照到凉亭这边。凉亭所在的房子坍塌了半边瓦,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铁锁,斑驳的木板上依稀可以辨认出“强强副食”四个字。
南北根据记忆,果断的把车拐到了横路左边方向,沿路的房屋都是圈着拆字的空房,再往前行,空房也渐渐稀少,一条路被高大树木掩映,这正是昨天星辰他们进来时,所走的小路的对面方向。
当她看到路边的岔路时,心里一阵欣喜,就是这样一条岔路,他们还在这里停过车,等着何一望上来,他吹着口哨在树背面小便。他们那时开的是一辆小面包车,车一横就能把岔路口给堵住
。
岔路是由碎石子拍进泥土里整成的,一条路高高低低弯弯折折,当南北开到一处弯道时,在斜前方隐约可见一座房屋的轮廓,低处透出一星光亮。
转弯处比其他地方稍宽,南北把车就地调头熄火停下,她把手机调成静音,拿出一个黑色的口罩戴上,沿着路边往那点光亮处走去。
快靠近房屋时,南北远远地观察了片刻,凭着印象确认这就是她要找的房子。她迅速走过去,贴着有微光的窗子听了会,没什么动静。她顺着墙根绕着房子走,走到后面院墙,看到一个歪斜的小柴门,她抬起门轻轻撇开,没有声音,这才把门打得更开一点,闪身进去。
里面是农村典型的生活小院,有排不知道是猪圈还是鸡圈的低矮小屋,一溜栅栏大部分倒在地上。不远处是个简易的厕所,正面的墙倒了大半边,豁口处可以看见对面墙上挂着一个用细麻绳捆在中间吊着的蜡烛,一簇小火苗闪啊闪,随时都会熄掉。院子差不多中间的位置是口井,井上的木盖子倒还完整,也不知道碰一碰,它会不会垮掉。院子长年没人走动,长记了苔藓,在潮湿闷热的空气中,一大片连着一大片,夜色里黑绿黑绿的。
南北看好几个干燥硬实的地面,跨步走过去,一口吹熄了蜡烛,院子里瞬间漆黑。她又原路返回,即使这样,上台阶时,也滑了一下,她紧紧地抱住旁边的柱子,稳住了身形。
等了一会,适应了黑暗,她走进了屋里,走过好像厨房一样的房间,她看到了空空的堂屋,堂屋的角落似乎有一块床板横立在那里。
这时,她听到透出微光的厢房里传出两声咳嗽。南北立马蹩进旁边挂着半幅布帘子的小屋。
她紧紧地贴着墙壁站着,感觉那微弱的光线将她的一条手臂映到布帘子侧边,她赶忙抱着双臂贴墙蹲下,身子向角落转了转。小屋里有个架子,架子上放着一个箱子,正好挡住了光线,把她笼罩在阴影之中。
远处,传来一声接一声的狗吠,许多的手电光明明灭灭地闪在田野里,似乎还有人喊了几句,这样的动静持续了十几分钟。
近处,厢房里被吵醒的人终于不耐烦地下了床,床板“嘎吱”作响。他踩着鞋后跟在地上拖着走动,发出“吱吱”的声音。
大门被打开,他站在门外朝远处观望,可能是太远,也可能是吵闹已经结束,他出来时,周围依旧一片黑暗,既看不到任何光亮,也听不到任何声音。
他折身回来,“啪啪”地拍打着大腿,嘴里还说道:“让你吸我的血,我拍死你,我拍死你,我拍死你……”说一句我拍死你,伴随着是一声双掌拍在一起的击打声。
南北捏紧拳头,听着他的脚步声越走越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