将名片放进口袋，邹冴按下电梯键。
秋风吹拂的季节，三甲医院看病的人不少，电梯几乎每个楼层都会停一停，进出的人络绎不绝，什么年龄段的人都有。
邹冴站在角落，查看回学校的交通路线。
界面跳出短信提醒，是乐皓给他日结的薪资，500元。
刚完成拍摄就打钱，风格像极了他们家老板。
想到楼初皓，脑海里便跳出楼初皓在阳台骂人的模样，邹冴不由失笑，人分明难受得紧，骂人却牟足了劲，像一只红急眼的兔子，张牙舞爪又没什么杀伤力。
意识到自已在想什么，邹冴短暂愣了一瞬，倏地收起笑容，脸色微沉。
电梯到达一楼，邹冴随着人流走出电梯，眼眸不经意瞥向缴费处，在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时，脚下步伐猛地停住。
那佝偻的背影，像极了他的父亲。
邹冴家住在偏远的C县，家里除了父母和他之外还有一个小他十岁的弟弟邹天宝，邹天宝一岁时因呼吸困难送去医院，医生诊断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及哮喘，致使本就贫瘠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，邹冴之所以拼了命兼职，除了给自已赚学费之外，还为了赚邹天宝的医药费。
自上大学后，为节省路费和赚钱，特别是春节三倍工资，邹冴已经三年没回过家。
压着疑虑，邹冴走过去，“爸？”
邹父回头的瞬间，邹冴缓缓吸了一口气。
他的父亲，比三年前苍老不少，头顶与耳侧生了白发，四十多的年纪，看起来却如五、六十岁般苍老。
见到邹冴，邹父先是惊讶，随之而来的是着急，“小冴，你怎么在医院？哪里不舒服？”
“我没事。”邹冴摇头，“爸，你怎么在这里，是…元宝又发病了？”
听到邹冴没事，邹父松了口气，“没事，小宝在老家，是你妈有些小毛病，你别担心。”
只是小毛病，又怎么会特意来A城的医院。
“妈在哪，我去看她。”
“小冴。”邹父拍了拍邹冴的肩膀，露出安抚的笑容，“你回学校吧，你妈的事爸会处理。”
邹父越安抚，邹冴的心越沉。
他父亲的性格他了解，为了让他能安心学习出人头地，什么事都自已扛，不到万不得已，绝不会告诉他。
“爸，妈在哪？”邹冴沉着脸，语气强硬，“如果你不说，我就一层层找。”
邹父微噎，旋即无奈地叹了口气，“我把住院押金交了带你去。”
最终付押金的是邹冴，邹父兜里的一沓钱刚揣出来，邹冴的手机已经递过去，二维码一扫，付款成功。
邹父皱眉，刚要说什么，触及邹冴沉着的眼眸，只能干巴巴的把钱重新揣回兜里。
邹母正坐在大厅角落的地上，长途跋涉加上腰痛致使她坐不安宁，手肘压着一旁的麻袋动来动去，后来索性半躺在麻袋上，才稍微舒服些。
三年时光，父亲老了，母亲却没怎么变，邹冴微微启唇，声音沙哑，“妈。”
邹母转头，在看到邹冴后，记脸惊喜，咧嘴一笑，“儿子。”
蹲在邹母面前，邹冴上下看了看，“妈，你哪里不舒服？”
“腰痛，老毛病了。”邹母伸手摸了摸邹冴的额头，“你怎么在这里，哪儿不舒服？”
任由邹母摸着，不通于往日的清冷，邹冴变得很乖巧，“我没事，地上凉，我扶你起来。”
“诶！儿子乖，老头子，住院费交好了？”
“好了，你儿子付的钱。”
一听邹冴付的钱，邹母有些紧张，“怎么他付钱，我们不是带钱了吗？”
帮着邹冴把自家老婆扶起来，邹父宽慰，“儿子大了，心疼父母，咱们该高兴。”
“高兴也不能让儿子付钱，他还在上学，平日里兼职已经很辛苦了，还得紧着小宝的医药费，你让什么拿他的钱，不行，这钱你得还给儿子。”邹母抓着邹冴的手臂，“儿子，你每月给家里打的钱妈都存下一部分，爸妈有钱。”
“妈，我刚跟一家上市公司签署长期合作，手上有钱，你别担心，先去病房，你的病医生怎么说？”
听到上市公司，邹母脸上笑意更深，也不纠结钱的问题，“好，好，儿子真厉害，妈骄傲！妈也不知道，医生就说要让个手术，让先住院。”
腰痛要让手术？
痛到什么程度才到让手术的地步？
安顿好邹母，邹冴单独找上医生，知道了答案。
腰椎末尾骨癌中期，还没开始扩散，让手术就能摘除，风险是手术可能导致下半身神经瘫痪，后半辈子都得坐轮椅。
听完医生的话，邹冴脸上没有太多表情，只手背凸起的青筋泄露了他的情绪，沉默许久，邹冴哑着声开口：“手术什么时侯让？”
“越快越好，最好不要拖。”顿了顿，医生又加一句：“手术费大概8万左右，术后护理费用在1到2万不等，她没有医保，你们准备好钱。”
加在一起要10万块。
邹冴点头，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医生办公室，与迎面而来的邹父碰了个正着。
“爸。”邹冴垂着头，连肩膀都拉耸下来。
邹父拍了拍邹冴的肩膀，拉着他去往楼道，“小冴，病情的事你别跟你妈说，你妈心里装不下事，容易影响她心情。”
“医生说让手术，可能会导致妈下半身瘫痪。”
邹父沉默半晌，沧桑的眼尾微微泛红，“我知道，但她还活着。”
停顿好一会儿，邹父收敛起自已的情绪，对邹冴安抚地笑了笑，“别担心，就算你妈瘫痪，我也会照顾好她。”
邹冴不是没有看到邹父泛红的眼尾，从他懂事起，父母的感情一直很好，如果问这个世上谁最在乎母亲，那一定是他的父亲。
父亲，比他更难受。
邹冴点了点头，“手术费我来想办法。”
“你妈没骗你，小宝这几年病情稳定，你每月打回家的钱她都存起来了，差的钱…爸会想办法去借，你不用操心。”
去哪借，当初邹元宝生病时，可以借钱的亲戚借遍了都凑不出3万，何况现在将近10万的费用。
“还差多少？”
邹父沉默。
“爸。”邹冴加重语气，“还差多少？这是妈的救命钱。”
“7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