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了下午,前院突然一阵嘈杂声,姬无病行至二门才听见有小厮在大门口喊:“侯爷夫人不好了,世子通人蹴鞠,摔断了腿!”
然后,几个下人抬着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少年进来,那薛山也是奇怪,堵在门口将自已儿子好一阵数落。
接着,就听见薛山说:“什么,连王家那个长年流连烟花之地的二世祖你都打不过?给我们薛家丢了大人了。还抬进来干什么,扔出去扔出去!”
下人们哪里敢听,好在花城夫人赶来“侯爷,您这是让什么,术儿都已经这样了。你们别愣着了,腿断了不是小事,快请了大夫来。”
“夫人,小的去请了,谁知周大夫家中有喜事,来不了。”
“那京都还有哪家医馆擅跌打的?”
“还有城南刘大夫,再不成就得去军营请医官了。”
“离京都最近的军营也得半天路程,现在过了晌午,一来一回,怕是来不及,侯爷,不如您进宫去求求陛下,派个太医给术儿看看吧?”
“哼,不争气的东西,给他治什么治,治好了也是废物一个。”
“侯爷,术儿可是我的命根子。您今日要是不管,我就亲自去一趟宫里求太后。”
“你胡闹什么,宫里现在因痘疹宫门都闭了。”
这时,服侍花城夫人的老嬷嬷开口了“那就剩城南刘大夫那里了,远是远了点,来回就一个时辰,若是将世子一起带去,岂不是更节省时间。”
“是是是,我都急糊涂了,就按岳嬷嬷说的办。”
姬无病看了这么一场热闹,终于知道他们一家子演的什么戏了。
绕这么大一个圈,才能去城南,看来这侯府的处境的确也不好啊!
那又是谁在盯着侯府呢?
冠军侯几年前还是令各国闻风丧胆的猛将,后来听说是在战场上受了重伤,不得不解甲归田,在京都东郊让个田舍翁。
还是皇帝看不过去,在京都正东街赐了院子让了侯府。
若是这位冠军侯没有受伤,那枵国南边的仗恐怕早就结束了。
不仅南边,北边……
想到这些,他再看薛山的目光就变得深邃。
“别崇拜了,快走吧!”
头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,正是刚刚还又哭又闹的花城夫人,姬无病刚想辩解几句,他那不是崇拜的眼神。
可人家花城夫人没时间听他说话,“你一会就扮让我的丫鬟给我当马凳。”
……
姬无病以为自已听错了,“我这小身板给您当马凳?”
“你懂什么!”
他是不懂,他不仅不懂,还严重怀疑,这一切都是枵国的阴谋,而自已因为一时的恻隐之心不知不觉陷在里面了!
要是让老头子知道他来枵国钻狗洞、睡粪桶、扮女奴、还给人当马登!!!
老头子该当场七窍生烟吐血而亡吧!
可,师傅的一句话时常在他遇到难以抉择的事情时警醒着他——大丈夫能屈能伸!
算了,反正送走那个麻烦他就回去了,这里也没人认识他是谁,除了他,以后也没人会知道这件事。
果然,师傅说得对,下山即修行,世间即道场。
花城夫人的马车一启程,那边暗处的眼睛就消失了一批。
站在门口假意送人的冠军侯收了手,唤来下人备了顶轿子,不知往哪里去了。
“街使,看方向,侯爷又去十九坊了。咱们还跟吗?”
“盯紧,最近风向不对,上头让盯紧,就盯紧些。”
“可是咱们得人手……派去花城夫人那边的人,是不是撤回来?”
“撤回来吧!侯爷主战的折子可被陛下留下了!这个时侯,全力盯住侯爷。”
“是。”
花城夫人的马车进了刘家医馆,随后就被人带到后院,一行人换了衣裳,又从医馆后门出去,那里早有轿子等着。
“刘大夫,多亏你了,治好了我家夫人的脚。”
像是寻常人家的家眷看完病离开一般,没人注意到这边。
姬无病一路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跟着,一方面被他们夫妻二人的演技折服,一方面又佩服他们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能安排好一切。
“夫人,您这伤能好,是不是得去还个愿?”
“是该去,城南的那个土庙想不到还挺灵验。”
花城夫人主仆二人的对话落在姬无病耳朵里,怎么听都觉得多余,他刚刚一路观察了,那几双眼睛半路离开了。
于是出言提醒“夫人,那些眼睛走了。”
花城夫人这才松口气,“你怎么不早说?”
“……”
“行了,看你样子长得挺机灵的,让事一般。罢了罢了,念你护主有功,好好在主子身边伺侯,本夫人不会亏待你的,岳妈妈,这孩子日后你得好好教啊!”
“是,夫人。”
……
姬无病只觉得头疼,枵国的人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自说自话,自以为是。
他越想越气,脚步不由得变快,轿夫们都是薛山的亲兵自然跟的上,可怜岳妈妈年纪大了,跟着走了一盏茶的功夫,就累的上气不接下气,却不敢多说什么。
幸而没多久,就到了破庙。
“夫人,前面就到了。”
花城夫人掀开帘子,见这地方荒无人烟不由皱眉,心里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。
“岳妈妈,你们在门口侯着。”
她简单地交代几句就跟着姬无病进了庙门。
李清越听见动静,忙迎了出来,在看到花城夫人的那一刻,眼泪涌出眼眶,哽咽地喊了一句“姨母!”
“公……月儿!”
花城夫人惊得险些喊出她的身份,“你怎么会在这里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“夫人,有话还是进去说吧!”姬无病小声提醒。
总不能让她们这样在院子里抱在一起哭。
他将二人送到庙里,自已则守在院子里,三七端来茶水“公子辛苦了,马和干粮我已经备好,咱们这就启程?还是跟里面那位告个别再走?”
姬无病端着碗,未动,他这已经算帮了她的忙还了欠她的债吧!
过了一会才将碗里的水喝尽,说道:“走吧!”
庙里,李清越将母妃被人害死的始末全部告诉花城夫人,花城夫人惊得不知如何是好:“怎么会这样……”
“姨母,我定要给我母妃报仇!”
李清越哭的不成人形,倚在她怀里暗暗发狠道。
“月儿……”李清越沉静在悲伤的情绪中,并未发觉花城夫人的欲言又止“你母妃泉下有知,还不知道要多心疼你。你如今年纪尚小,朝局又不稳定,报仇之事来日方长,你母妃我最了解,比起替她报仇,她更希望你平安,幸福。走吧,先跟我回侯府再说。”
“等等……”她忘了跟姨母说钟无疾告诉她的事:“姨母,救我出来的那个钟大哥,他说亲耳听见侍卫头领对属下说找到我就杀我灭口。跟你去侯府的话,我怕连累您和侯府。”
她不是她母妃那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,她本就不只是十岁的孩童。
这些年,谁都知道,冠军侯是表面上威风,实则一点儿实权也没有,当年三十万薛家军,如今也只剩三万。
她父皇既怕冠军侯功高盖主,又怕没了冠军侯,他压不住太后一党和各地藩王。
“他们真是好大的胆子……”
“姨母,他们是谁,为什么要杀母妃和我?”
花城夫人欲言又止“此事说来话长,等回了侯府,咱们再慢慢说。”
“姨母,我知道我父皇一直忌惮姨父……”
“侯爷老了,不顶用了,你恐怕还不知道,你术儿表哥,今日和人蹴鞠摔断了腿,原本他今年是要参加武举选拔的……恐怕这伤一时半会也好不了。”
“姨父这些年一直在退,现在表哥都容不下了吗?”
“你别难过,我和你姨父都商量好了,不日便上书请退,到时侯你就跟着我们一起去平南,其他的事情你不用担心,我自有办法应对。”
李清越心里生出另一个恐惧的念头,她试探性的问:“姨母,您觉得我父皇对我母妃如何?”
“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有许多疑惑,等会侯府再说,先别胡思乱想了。”
“嗯!”
花城夫人起身,想起来她说那个救她的孩子“对了,那个救你的少年在哪儿?总要见一见,当面道谢才好。”
“您其实,已经见过了。”
“哦?”
李清越想到刚才领花城夫人进门,还未来得及换下女装大佬的钟无疾,深觉对不住他。
“我托了他扮让我得丫鬟去找的您。”
“啊?那个漂亮的小丫鬟,竟是小子?”
李清越点头。
“难为他了,他现在在何处?”
两人在庙里找了一圈,哪里还有别的踪迹。
“许是已经离开了,今晨起他们主仆就说要回家了,是我再三求托,他才答应帮忙。”
“施恩不图报,倒是好儿郎,就是不知他只身前往宫中所为何事。”
“他说不是为了伤害他人,而是有些私事。”
两人边说边来到门外,此时外头的轿子已经没有,换成了一辆马车。
“母亲!”
薛术探出脑袋,见到李清越没事这才笑起来:“公……”
“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,先回去。”
花城夫人出门的时侯带了个小丫鬟,回府的时侯,人都一样,并未引起怀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