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,当然。乔恩斯可不敢轻易拒绝一个极其不稳定的通缉犯。
眼前的纳尔森已经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,头发花白,眼睛混浊,身上带着浓重的腐烂味道。
赏金猎人是一群麻烦的家伙,他们像苍蝇一样遍布城市各种角落,被赫兰打伤的地方没法处理,他只能冒险来找乔恩斯——由于猎人们大都没几个钱,几乎不会出现在高档社区里。
医生,你不会拒绝的吧你是如此的仁慈……他从黑暗中缓缓地走了出来,看起来已行将就木。
当然！当然！我不会放弃每一个病人的……乔恩斯提出医药箱在客厅,他小心翼翼地侧身走了进去。
谢谢你,医生,你真是太好了。纳尔森机械地坐了下来,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机器人。
虽然如此,乔恩斯可不敢轻举妄动,只能强忍着恶心给他做了简单的清创,把腐肉全部刮了下来。
一颗银色的子弹深深嵌入了血肉间,对方应该试图取出来过,但没成功,导致伤口周围被破坏得很严重。
医生,你说,我还能治好吗他苍老的脸忽然缓缓转了过来。
客厅只开了一盏小灯,光影打在他满是皱纹的侧脸,像恶鬼一般。
可以的,要相信科学。乔恩斯强颜欢笑道。
纳尔森也扯着嘴角笑了,露出了没有几颗牙齿的牙龈：是的,要相信科学。
谢谢你医生。包扎已经完毕,他站了起来。
不用谢不用谢！就在乔恩斯松了一口气,准备送走这家伙时,却听他道——
虽然很感谢你,你也是个好医生,但就差最后一步了,我不能出任何差错,对不起,医生。
一声枪响,玻璃碎裂。
*
当当当！这是我们的小窝！夏莉打开了家门,暖黄色的灯光和家居的气息扑面而来,驱散了地底的阴暗和潮湿。
还不错吧不比那些高档公寓差吧她朝林克斯挤挤眼睛。
很棒！林克斯当然不吝赞美。
地底小窝里的空间很窄,有些地方甚至需要侧着身体才能过去,东西挤得满满当当,但收拾得很整齐,部分墙面贴着简洁的墙纸,部分却又粉刷上了童趣的图案。
天花板上装饰着星星形状的挂链,看起来如同真的星空一般。
夏琳把资料放在了桌子上,走进了某个房间。
电视被打开,零食和水果也端到了桌子上。
插播一条紧急新闻……
知名医生乔恩斯在公寓内遭遇袭击,目前下落不明,疑似今日公立医院闯入者所为……
林克斯忽然合上了资料。
那家伙不会死了吧虽然和乔恩斯不对付,但若是因自己而被通缉犯盯上,那他肯定会良心难安的。
系统：【我猜,当然我只是猜测,那种狡猾的家伙应该没那么容易死掉。】
【不然早就发现他的尸体了。】
房门里传来了些许动静,本来还在看电视的夏莉立刻走了过去。
我不要吃这个,好苦……
紧接着砰的一声,像是有小孩子闹脾气般在里面乱扔东西。
林克斯想起了莫塞拉以前提起过的妹妹。
……别哭,别哭,要不要玩这个
两个人轮番哄了起来,房门由薄薄的塑料板拼接而成,隔音效果不怎么样,大半声音都漏到了客厅。
我不要！
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,一颗颗玻珠顺着门缝滚了出来。
他低头,那些像星星般的玻珠正是那天和莫塞拉一起买的。
玻珠一直滚到了厨房,为了防止藏到狭小的角落里找不到,林克斯赶忙拦住了它们。
那孩子又在房间里哭了起来,大概年纪不大。
呜呜……我要玻珠……
哎呀,那你刚才怎么丢掉了！
但两人似乎走不开身,林克斯只好轻轻敲了门。
我把玻珠捡回来了,要不要递给你们
房间里的声音安静了一瞬,接着门被拉开了。
夏莉有些狼狈,原本整齐的麻花辫此时乱糟糟的：谢谢……她喘着气说：算了,你也进来吧。
抱歉,可能吓到你了,但这是我们的妹妹贝儿,她……生病了,智力只有三四岁。
这间狭小的卧室贴着各式各样的动物贴纸,天花板上也吊着可爱的彩灯,最里面放着一张床。
夏琳坐在那儿,怀里抱着着一个……女孩。
说是女孩,其实她看起来和两人差不多大,留着一头金色齐耳短发,上面点缀了许多花花绿绿的发卡,眼睛忽闪忽闪的,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天真和稚嫩。
玻珠！玻珠！她看见了林克斯,兴奋地扭动身体,但被夏琳牢牢地卡在身前。
系统：【她是仿生人。】
林克斯的身体一顿,但马上又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。
还没喝完药,喝完才能拿哦！夏莉端起了碗,轻轻吹了一下送到她嘴边。
然而贝儿忽然剧烈挣扎起来,差点打翻了碗。
我不要！我不要！好苦！她尖叫着。
夏莉只好和姐姐一起固定住贝儿。
没办法,虽然贝儿只有三四岁的智力,但力气非常大……她的麻花辫被揪得更乱了。
这也是她们选择让林克斯进来的原因。
啊——他说道,动作尽可能地温和以免引起贝儿的反抗。
虽然对方仍在挣扎着,但有了两个人的控制,只能乖乖张开嘴。
林克斯眼疾手快地喂了一勺进去,夏琳则迅速合上了她的嘴巴直到药液完全咽下为止。
好苦！好苦！我讨厌linda！贝儿嘟着嘴哭了出来。
好了好了……来吃糖！夏莉一边拍着她的后背,一边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了几颗皱巴巴的糖果。
吃太多糖不好。
哎呀,吃这一次不要紧嘛……
贝儿吃了药以后安静了许多,两人才慢慢放开她。
玻珠！玻珠！她喊道。
林克斯赶紧递给了她。
不许乱丢了哦！夏莉这次特别强调道,但贝儿只是自顾自地玩着。
她穿着长袖长裤的淡黄色睡衣,袖口扎得紧紧的,掩盖住了手臂上的时间。
为了防止贝儿一个人在房间里出意外,夏琳把她带到了客厅。
客厅的角落铺着一张圆形的软垫,周围用类似婴儿围栏的东西包围了起来。
贝儿熟练地趴到了上面玩着玻珠。
纳尔森的档案里记录了他的每一次就诊信息,由于早衰需要定期复查,所以他在每个月的一号都会来医院挂号。
但林克斯发现,他的某次就诊竟间隔了两个月时间,档案上在此做了标记——该患者曾在其他医院接受过治疗。
他好端端的转院干什么
而也就是这一次过后,他的病情好转了一些,虽然还是无法扭转颓势,但这让他具备了做下一次移植手术的条件。
可惜这最后一次手术效果并不理想,自此纳尔森再也没来过。
由于贝儿长期吃药的原因,夏琳对这儿的公立医院还算了解。
我猜是医托。她打开冰箱,在里面翻找能做晚餐的食物。
那些家伙可不好找。夏莉搬出一块冷冻的肉类,但想起最近的案件,顿时没了胃口,又放了回去。
医托么大抵会哄骗你去某个私人诊所,三十五区的私人诊所简直数不胜数。她开始和夏琳商量要不要在医院蹲点。
发生了这样的事,再混进去恐怕难了吧。
嗯……确实。她挠挠头,麻花辫更加凌乱,发觉暂时想不出什么,还是专心处理晚饭吧。
就在林克斯想要给赫兰发消息时,门口就传来了他们的声音。
我觉得你进这儿得低头。莫塞拉先挤进来,然后是赫兰,他把门口挂着的风铃碰得叮叮响。
地下小窝从来没容纳过那么多人,本就不大的空间显得越发狭小,但随处透着温馨的装饰却不会让人感到压抑。
贝儿！在家无不无聊莫塞拉一回来就去看了贝儿,但她正专心玩着小熊玩偶,只敷衍地应了声。
莫塞拉……快过来,你看看这个是这么煮的吗
唉唉唉,你先别放……来了来了！
棕黄色的沙发凹陷了下来,赫兰坐到了林克斯地身边。
虽然身为客人不好游手好闲,但袖珍的房间里实在不易于开展些什么,老实坐着不添乱就是对主人最大的帮助。
沙发也很袖珍——只能容得下两个人,虽然不想霸占唯一的沙发,但环顾四周,已无其他能坐下的地方。
两人只好紧紧地贴着。
厨房里三人的声音交杂,很热闹,将小窝与冷冽的世界分割开,让林克斯有些许恍惚。
也许是为了打破沉默,他抬手摸了摸天花板上的星星挂饰：很不错吧
赫兰看着他,片刻,视线也转向了天花板,恰到好处的氛围似乎勾起了他的回忆和诉说欲。
我以前也拥有过这样的星星墙纸。他说。
角落里,贝儿似乎厌倦了玩具,开始无聊地翻着幼儿童书,书页沙沙的响。
星星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,林克斯放下了手,看向对方：后来呢
后来……我不记得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