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
我开着车,稳当地行驶在海边的马路上。副驾驶座上放着两束花。
花是清甜的雏菊。我是不舍得去将寂寞的□□放在同样寂寞的太宰先生面前的——再不拘一世的人瞧见自己面前日日月月都只摆着象征孤寞别离的花,也会感到伤心难过的。
虽然我觉得我如果月月来送□□,太宰先生也只会嘴上说着小霖真是没把我放心上呢——也不会用心一下！然后默默用黯然无光的眼睛盯着我。
但是,我想让他心生热闹点。
尽管他早死了。
车是普通的款式,但胜在性能好。
霖酱总是这样随便啊。
黑发微卷的清瘦男子把脚支在方向盘上,啍着不成调的曲子。他在危险地开车。
而说话的对象——十年的徐霖,正漫不经心地坐在开了窗的车顶上。嗯,如果太宰治偏下头,就可以看见她白晢的小腿。
你——说——什——么————风——好——大——啊！！
徐霖当然听不见太宰治的声音——无它,车开得太快了。她正努力睁开清澈的双眼,但到处飞舞地发丝总是挤进眼缝中。
不过她还是去认真回应问题的正主了——虽然徐霖什么也没听见。
今年还是非常年轻的小姑娘用手稳定住身体,就偷偷地从腿与手的隙间里,通过天窗——弯下腰,用明若灿星的眼睛看着名目张胆盯着她的太宰治。
太宰先生！——
可能日语非母语的原因,她讲话一直是很高高低低的,偶尔是会卷起舌头,像幼稚的小猫撒娇。
——我在一直注意您这边喔！
太宰治怔了下,又温温柔柔笑起来：我也一直在注视着小霖。
他真得长得太好看了。从眼睛到鼻子到嘴巴那一处不符合徐霖的审美,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,冰冰凉凉又温柔倦怠的模样让她直呼牛逼。
徐霖是个无可救药的颜狗。
而太宰治是个内行——他往往会用自己的脸如冬天般无情糊徐霖一脸。
我刚刚想说霖酱这样不会掉下去吗他歪歪头,露出个乖巧的表情,但脚上动作不放人——油门被狠狠压下。真是非常可爱呢,他看着呆了几秒的少女,突然露出了爽朗的笑容。
太宰先生！！你不要过来啊——
车飞了起来——感谢新车的实用性。
太宰笑着看着徐霖。徐霖哭丧着脸盯上了太宰。
她感觉自己要飞起来了,但飘浮浮的直觉告诉自己——飞了就没了。但她又有点开心,规矩的十六岁少女从来没玩过这个。
太宰先生,她稳住气没想到吧,我有这个！徐霖语气轻快得像落在冬雪上的雀鸟。
少女纤细的腰上绑上了人们平日去蹦极的绳索。她真的很得意了。
霖是在看不起我吗太宰治扭成一条绳——有点像人洗被单时拧水的模样。他语气有点沙雕。
我——‘人间失格’太宰治早就发现你的破绽了！——是在这里吧！是绑在这里吧！
太宰像孩子一样哈哈大笑,任凭方向盘转来转去。他眼睛漂亮得像河下砾砾的金子,他是神的恩赐。
徐霖是个可爱又开朗的好孩子。太宰微眯着眼,像注视着太阳的无知愚民。可是现在没有太阳,现在是静谧的夜晚。
于是他看见了坠落的月光。
我跳下来了噢！请接住我吧,好心的太宰先生！！
小姑娘利落地从天窗处钻下来,扑进很瘦很瘦,也很温柔的太宰怀里。她嘿了一声,缩进了终年工作的米色外套里。
太宰嗯了一下,用伤痕累累的双臂抱住了天真又干净的小月光。他安静地发空了一瞬,又用力抱紧徐霖。
霖陪我一起坠崖吧——我们已经冲过路拦了~~没想到我竟然能和这样漂亮的小姐一同死去——真的是太美好了~~
他说。
不过不要用‘好心’这个形容啊。
这可会让我想起一个糟糕的俄罗斯人呢~
徐霖答应了,她笑着说:好啊。等我们从下面上来后,太宰先生给我讲讲糟糕的好心俄罗斯人吧。
回忆到此结束。
我下车,抱着花走进墓园。
刚下过雨,空气也很清冷。这里静悄悄的,像黎明前的复苏。不过这是火焰散尽的灰,只剩下回忆里的无尽思念。
我放下属于太宰治和织田作之郎的花。
太宰先生被埋在靠近织田先生的附近。昔日的喝酒三人组就只剩一个人了呢。真可悲啊,坂口先生。
我安静地站在太宰先生的墓碑前,然后一屁股坐在全是水的地面上。好可悲。我像是被装在水箱里,无法从逃避不了的窒息感内离开。
我讨厌你。
我认真地对死了十年的人说。
胆小鬼骗子。
好吧好吧,我才是骗子。你顶多是个胆小鬼。
骗子徐霖非常非常喜欢胆小鬼太宰治啦。
我冒出了难得玩笑心,用手指沾了泥水在碑前涂来涂去。我画了一只螃蟹,乖乖呆呆地。
再见了,太宰先生。
我去努力抱住冰冷的石碑。
——可惜早就没有人回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