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行人回到家,看门的小厮忙卸掉门槛,方便马车进去,趁机回禀:方才郑家老爷来过了。
薛虬放下书:郑启元亲自来的
是。
除了他还有谁
小厮:还有几个仆从。
薛虬点了点头:他人呢
听说大爷和太太都不在,郑老爷回去了,不过留下了东西。说着便将礼单奉上。
薛虬将礼单收了,没有立刻看,到了正院,服侍着薛母坐下,他才打开礼单瞧了瞧。
郑家的礼物还算丰厚,珍贵的药材和补品是给薛蟠的,珍宝摆件及两本道家孤本是给薛虬的,另有几套名贵头面是给薛母和宝钗的,称得上面面俱到。
薛虬眼皮动也没动,淡淡吩咐:孤本送去灵应观,其他的收到库房吧。
薛家最不缺的便是药材和补品,外头的再好也很难比得上,珍宝摆件和首饰更不缺,薛虬也不会让薛母和宝钗轻易用别人送的东西,他自有更好的给母亲和妹妹。
薛母也看到了礼单,笑道:郑家还算有诚意,可见我儿有能耐,叫郑启元也忌惮三分呢!
她面上带着十分得意,对于一个母亲来说,再没有什么比孩子出息叫她高兴了。
薛虬不置可否。
一点东西罢了,薛家没看在眼里,郑家也未必放在心上。郑启元若真有心,就该带着郑六登门致歉,但他并没有这么做,可见对薛虬依旧没多少忌惮。
也是,毕竟刀没有割到郑启元身上,他不会觉得疼。
对付这样的人,就得一次将他打服,怕了,也就怂了,否则即便暂时低头,逮住机会也会反咬主人一口。
他不欲让薛母知道这些,免得她烦心,转而说起另外一件事:宝钗既然要选秀,规矩也该好好学一学了。
宝钗的规矩自然很好,但皇宫规矩繁杂,与民间大为不同,既要入宫,少不得重新学一遍,免得进宫后犯了忌讳,平白给自己惹麻烦。
薛母连连点头:我儿想得很是,得给宝钗找个教导嬷嬷,最好还得是从宫里出来的,只是这猛然间,我还真不知哪有这样的人。
京都倒是有很多宫里出来的嬷嬷,只是这山高水远,一来一回几个月都过去了,至于金陵附近,倒不曾听说谁是宫里出来的。
薛母正要使人去打探打探,薛虬便开口道:母亲不必劳心,儿子已经请了一位姑姑,前儿才到金陵,如今就在客院住着呢。
薛母大喜,连忙叫人去请。
不多时,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被丫鬟带着进来,她身材高挑纤瘦,长相打扮并不如何出众,然而行动举止行云流水,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,瞧着便心旷神怡。
她福身行礼:妾身陈氏见过太太、大爷、姑娘。
语调轻柔婉转,十分动听,薛母一下就爱上了,连忙道:陈姑姑快别多礼了,坐下说话吧。
丫鬟搬了马扎来,陈姑姑又行了一礼,小心坐了一半,含笑与薛母道:我从前是负责教导新入宫的宫女规矩的,因着年岁大了,承蒙圣眷,今春被放了出来。我老家是镇江府的,父母前些年都不在了,如今家中只有一个兄弟。
薛母心中了然,以陈姑姑的年纪,只怕她侄子侄女都长大成家了,她留在家中实在尴尬,倒不如出来谋一份差事。
她道:能教导宫女规矩,可见姑姑的本事,日后宝钗便麻烦您了。
宝钗上前行了一礼,口称:见过姑姑。
陈姑姑忙要避开:不敢当姑娘的礼。
宝钗柔声道:姑姑教导我规矩,便是我半个先生,先生受弟子的礼,岂不是理所应当
陈姑姑便没有再躲,只是略微侧身,受了半个礼,细细打量宝钗片刻,眼中满是赞叹:真是好品格,便是在京都也少见呢!
薛母心思一动:依姑姑看,宝钗有几成的希望中选
陈姑姑先问宝钗读什么书,日常做些什么,又叫她写了几个字,宝钗都一一照做。陈姑姑沉吟片刻,说道:单论相貌人品,便是做公主伴读也是尽够的。只是……
后面的话没有说完,但薛虬和薛母都明白,选伴读不止看本人,也要看她背后的家族势力,要想选上,还得家族使得上力才行。
薛虬:母亲和妹妹只管准备选秀,其他的便不必管了。
薛母果然便不管了,笑呵呵给陈姑姑安排住处:绛云阁距离宝丫头的院子近,又清幽安静,方便姑姑教导,你便住在那里吧。
陈姑姑应是。
薛母:月例便按一个月十两银子,四季衣裳鞋袜、逢年过节另有节礼红封。
这待遇相当优厚,哪怕只能做几个月,也有将近百两的银子,更别说若教导得好,主家还会额外赏赐,若得了主家青眼,将她多留几年,甚至留下奉养也未可知。
陈姑姑道了谢,跟着丫鬟下去安置了。
等人出去了,薛虬对宝钗意味深长道:陈姑姑久侍宫闱,对宫廷内外十分了解,你有什么不懂的尽可以问她。
宝钗便明白了,大哥已经打点好了,可以问一些隐秘的事,不用顾忌太多。
她对薛虬点点头,表示自己知道。
薛虬收回目光,又说:规矩也就罢了,宝钗从前最爱读书,父亲也说宝钗聪慧不输男儿,功课也该再捡起来。
这点薛母也是赞同的,宝钗打小就爱念书,每日都要花三四个时辰念书写字,小小年纪,难为她也坐得住。只是去年她的先生因家中有事请辞,还没找到新的先生,薛父便猝然离世,一时顾不上宝钗。
宝钗也懂事,见薛蟠不顶事,薛母一个人打理内外,忙得焦头烂额,就主动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,倒顾不上念书了。
薛母看在眼里,如何能不心疼,只是从前没有办法。如今外头有薛虬顶着,薛母管理内宅得心应手,倒不用宝钗操那么多心了。
她道:既然如此,便给宝钗寻个合适的女西席吧。
顿了一下,薛母看向薛虬:莫非你连宝钗的西席也找好了
没有。薛虬摇摇头,何必另寻什么西席,咱家不是现成就有一个吗
薛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,他指的是教导薛蟠的先生,连忙拒绝:不妥!哪有叫外男教导姑娘的道理
薛虬便道:旁人不让外男教导家中姑娘,是因为男子与女子学的东西不同,但宝钗既要入宫,旁的也就罢了,史书经义却要多学一些,这些东西女子却是教不得的。
不是薛虬性别歧视,而是现状便是如此。女子读书只为不当睁眼瞎,多以女德女诫为主,了不得学几本诗词,旁的便不如何学了。既不学,又如何教呢
薛母张了张嘴,到底没有说什么。她自己没什么学问,只是认得字罢了,还是成婚后薛父教的,却也知道读书有用。她的女儿要到那吃人的地方拼命,自然是手里的刀剑越多越好,她做母亲的,哪有不支持的道理
终究只是一叹:那也罢了,我叫人支一架大屏风,再多派几个人伺候着便是,即便传出去也没人能说出什么。只不知先生是否愿意。
先生当然不愿意,但薛虬把钱给到位,他也就屈服了。
唯一受伤的就是薛蟠,毕竟他的学习进度与宝钗不同,不过他反正本来也不怎么听,若能受宝钗刺激多念两页书,对他来说也是好事一桩呢。
此事就这么定下了。
薛虬还有事忙,不便在这边久留,略坐一会儿便告退了,走之前又想起一件事,回头说道:明日我去拜访孙老,宝钗与我同去吧,让他再给你把把脉。
宝钗应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