经常听陈莫提起你,我猜你应该就是南医生。尢一鹤的眼神不带任何折衷地看着南余。
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祟,南余竟生出一种在尢一鹤眼里看到深情的错觉。
南余冷淡地嗯了声,随后起身。
这家会所的所有SVIP包间都带有独立的露台,南余推开玻璃门走到露台的栏杆处,半个南城的霓虹夜景一览眼底,远处车马辐辏的街上,只看得到无数红点连成的线。
南余从裤兜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,点了一根烟吁一口。
玻璃推门静音,此刻南余并不知道有人进来,直到肩膀上突然传来的温暖。
南余转过头,看到尢一鹤将外套披到了自己身上。外套上扑鼻而来的是独属于尢一鹤的气息,木调须后水混着烟草味。
耳边传来打火机砂轮的摩擦声,尢一鹤一手拢着火,一手夹着烟,指骨纤长,蓝色火焰将他深邃的眉眼点亮。启唇时,白色烟雾随着他的话被一起送出,又散开在月光下:南医生,小心着凉。
南余将外套拿下,伸出手递给尢一鹤,淡声道:谢谢,我要进去了,还给你。
尢一鹤手中的动作几不可察地滞了一瞬,接过外套时嗓音喑哑:好。
南余转身离去,并未再多看他一眼,如若他回头,他会看到此刻在尢一鹤的脸上出现的神情,是他上一世未曾见过的失落。
工作日医院门诊室门口的排椅上坐满了病患,虽说许多网络平台上都开放了门诊预约的入口,但还是有很多抢不到号的病患,所以门诊医生当日不仅要看预约的病人,还要看加号的患者。
墙上的闹钟显示现在时中午十二点二十五分,南余摘下银色镜框眼镜,刚拿起眼药水,护士敲了敲门,然后探进脑袋,轻声道:南医生,还有一个患者没看。
南余抬眸看了眼电脑屏幕,再次确认过才开口:后面不是没号了吗
小姑娘吐了吐舌头,食指朝上指了指:听说是院长亲自打电话下来给加塞的人,指定要您看呢。
南余捏了捏眉心,点点头:让病人进来吧。
诊室的门被人推进,首先进来的是一个看起来十来岁左右的男孩子,挺俊秀一长相,随后跟进来的男人身材高大,看到他的脸后,南余有些意外。
俩人在南余对面的椅子上坐下,男孩子转过脸朝尢一鹤喊了声舅舅。
尢一鹤没回头,视线始终放在南余身上,只是喉咙间溢出一个单音节。
上一世南余知道尢一鹤有个外甥,但从来没见过,今天是第一次见,眉眼间倒是和尢一鹤有几分相像。
门诊办公室内一阵沉寂,南余看着小男孩问:你哪里不舒服
小男孩开口:我最近夜里老咳嗽。
白天咳吗
不咳。
有鼻涕
有。
南余拿过桌上的听诊器起身走到男孩身前,他将耳件戴在耳朵上,拉开小男孩的外套拉链,又将他厚毛衣向上掀起,将胸件贴在他的左胸处,咳一下。
小男孩听话地咳了一声。
南余拿着胸件从左往右移动听肺部声音,随后又拿手电筒照了照小男孩的鼻腔。
叫什么名字
尢有奇。
这样的情况大概几天了
一个礼拜。
家里有养宠物吗
没有
有没有对什么药物过敏
没有。
南余敲着键盘在电脑上登记就诊情况,然后抬起头看向尢一鹤:小朋友目前看鼻腔里面还算可以,没有红肿。肺部听着也没什么问题,至于夜间咳嗽是鼻炎引起的,这段时间尽量先不吃鸡蛋和海鲜。家里也注意下尘螨,勤换床单被套。
好。尢一鹤的眼神从始至终未从南余身上移开。
南余在电脑上开了药,从打印机里取过单子递给尢一鹤:开了抗过敏药和鼻炎喷雾,单子上有使用说明,药去一楼拿。半月后如果还有反复就再来看看。
还有,尽量别吹风,风大的话出门戴个口罩吧。
尢一鹤接过单子,又回了句好。
尢一鹤终于看向自己的外甥,将单子递过去。:你让小陈叔叔带你去拿药,然后让他送你回去。
尢有奇乖巧地点点头,接过单子往外头走。
南余拿起保温杯饮了几口,见尢一鹤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,开口问:是哪里还有不明白么
尢一鹤抬腕看了眼表,然后说:没有,只是想请南医生吃个午饭。
南余指尖不经意蜷缩了下,客气而疏离地拒绝:不用了,没这个必要。
南医生,我想追你,所以我认为有这个必要。
南余脸上闪过转瞬即逝的错愕,旋即又在内心无声地自嘲一声。
尢先生挺会开玩笑,请回吧,我要下班了。
尢一鹤笑了笑,笑得随性而倜傥:南医生,我不会勉强你,我愿意等你,给你时间,迟早有一天,你会接受我的。
尢一鹤起身,手搭上门把手的时候,他又说:南医生,刚才的话并不是玩笑。
这一世虽然才与尢一鹤短暂地见过两面,说过几句话,可南余却觉得尢一鹤好像哪里变了又好像没变。
没变的是他倨傲清贵的气质和英俊出众的长相。
至于变的,是他对自己的态度,突如其来的主动和莫名其妙的表白。
上一世的尢一鹤哪怕和南余在感情最好最稳定的那个阶段,他也是被动的一方,永远被动接受着南余的付出。
南余不愿多想,只当是这一世的尤一鹤性格外放了些罢了。但又不得不承认,尢一鹤的过于主动,着实令自己感到惊诧。
尢一鹤方才自己开着车带尢有奇来的医院,助理小陈也开了一辆车过来。
尢一鹤走到医院地下停车场,站在车边抽了根烟才上车,他打开手机微信,输入那串熟悉的号码,然后发送好友申请。
手里的手机震动,是叶宁的来电,尢一鹤蹙眉接起:喂。
电话那头的声音极具少年感:一鹤哥。我回来了。
尢一鹤有些意外:现在
是啊。早点回来不好吗一鹤哥,我想你了。叶宁像是期待着什么。
好好休息,路上辛苦了。
听筒里静了一瞬,然后又传来叶宁的声音:有空一起吃个饭好吗一鹤哥。
尢一鹤应了声好。
挂了电话,微信图标上出现了一个红点,尢一鹤点进去一看,是小陈发来说尢有奇已经到家了。
尢一鹤自嘲般勾了勾唇。
尢一鹤走后南余去食堂吃了碗面,回来又开始看下午的门诊,一直忙到晚上五点半,才有时间看一眼手机。
积了大半天的消息,满屏都是未读信息,不过大多都是医生交流群的消息,私人的就两条,一条是陈莫发来的,一条是外公发来的。
回复了陈莫和外公,南余才发现有一条好友申请,对方的申请备注是尢一鹤。
南余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,然后锁屏去换衣服。
再次见到尢一鹤是在一周后,这天南余刚加完班从办公室出来,值班的护士见到南余迎上去说:南医生又加班啦
南余轻笑着应了一声。
值班护士又说:我听我老公说林医生这会儿在急诊拍片呢。
值班护士的老公在急诊放射科工作。
南余蹙眉:陈莫
值班护士点点头:对呀!陈医生没告诉你呀!估计是怕你担心了。
南余和值班护士道了谢,抬步往急诊科去。
哪儿南余给陈莫拨了电话。
卧槽,这消息比我预想得还传得快,我就说不能来自家医院。丢脸!
少废话。
刚拍完片,今天林老在急诊骨科值班呢!
等着。
南余敲了敲急诊骨科的门,然后推门而入。
陈莫坐在就诊椅上,身边站着尢一鹤和叶宁,南余看到尢一鹤算不上意外,毕竟陈莫和尢一鹤的关系摆在那儿,只是叶宁,怎么会这个时间就出现南余明明记得,上一世叶宁是在他和尢一鹤在一起的一年后才回得国。
陈莫口中的林老叫林国柱是附二医的骨科一把手,年轻时因为救治病人而错过晋升副高的职称,临到退休了也还只是个主治医生,所有人都替他感到可惜,只有他自己成日乐呵乐呵地说:这有什么,当医生是为了治病救人,哪里是为了升官的。
在附二院,副高级职称以下的医生,都会轮到被安排在急诊科值班。
林国柱朝南余点点头,小南也来啦。
南余颔首:林老师。
林国柱的头衔虽只是个主治医生,但全院无人不尊重他,人人见了他都喊声林老师。
林国柱笑道:算幸运,骨头没事,距前排韧带轻微损伤。
护士给陈莫扭伤的地方敷了药,脚踝处裹了一层厚厚的白纱,小姑娘到底年轻,还是没忍住开了陈莫的玩笑:我们全院最潮的潮男陈医生,接下来这一周的最佳单品可就是拐杖配塑料拖鞋啦。
陈莫被气笑:我谢谢你。
陈莫搭着南余的肩一蹦一跳来到了医院大门,尢一鹤将车停在门口,车窗降下,露出他线条流畅的侧脸:南医生下班了顺便送你一程。
南余客气地拒绝:不用了,我自己开了车。
尢一鹤点点头没再说什么,只见他转头对副驾驶座的叶宁说了什么,然后他和叶宁同时下了车,叶宁去了驾驶室。
坐上后座的陈莫按下车窗,探出脑袋来:一鹤,你上哪儿去
黑色的大衣被尢一鹤随意搭在臂弯上,他身上只一件白色的衬衣,料峭寒风拂过,莫名给人一种茕茕孑立感,他回头和陈莫说:我让叶宁先送你回去。
不是,那你干嘛去
我找南医生有点事。
话落,在场的除了尢一鹤本人,其他三人都为之一愣。
车子驶离,叶宁投过后视镜看了眼陈莫,故作轻松:陈莫哥,一鹤哥和那个南医生很熟吗
叶宁对尢一鹤的心思太过显而易见,圈内人也总说陈家公子与尢家少爷竹马情义,感情深厚,将来两家也必定要成秦晋之好。
陈莫虽也觉得这两次见面尢一鹤好像对南余是过于主动了点,不像是他平日里淡漠疏离的性格,但也没往深了想,只说:不熟,才见过两三面。不过南余给小奇看过诊,可能今天想问点和小奇有关的事吧。
小奇怎么了
没什么,听说就是换季鼻炎。
尢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南余看着尢一鹤,脸上没什么情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