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行人进了府门,朝后院去。
路上,云坚不停地看向云畔,欲言又止。
奈何云畔目不斜视,假装没看见。
他暗自气闷,觉得这个久未谋面的女儿甚是呆板。
云畔跟随众人来到芙蓉院,这是祖母曾氏的院落。
刚跨进院门,就听见屋内的对话。
“不是说已经到府门口了,怎么还未进来。”
“老夫人莫急,也许是有事耽搁了。”
“丧门星的,人还没回府就遇到这么些个糟心事,老婆子我也迟早要被她克死。”
“老夫人心善,必会长命百岁,那等邪祟怎敢近身。”
云畔眼含讥讽。
前世,自她回府之日起,侯府的一切不幸就好似找到了源头。小到下人摔倒,大到族亲离世,任谁都能把她拎出来咒骂一通,她也没少为此挨家法。
这就是她的家,这些人就是她的血脉至亲!
“孙嬷嬷慎言!”
她先一步进门,向曾老夫人福了福身,继而道:“祖母,当年是秦姨娘请来灵觉大师替孙女算了一卦,说孙女乃天煞孤星命格,及笄后方可化解,可有此事?”
曾老夫人不明所以,只略一点头。
“孙女去年便已及笄,既如此,嬷嬷为何称孙女为邪祟?难不成灵觉大师所说不实?”
她回头看了眼刚跨过门槛的秦姨娘,“若是不实,那孙女天煞孤星的命格岂不是他胡言乱语,妄下论断?”
说完,她扑通跪地,泪如雨下,“还请祖母好生查查,到底是孙女受小人不白之冤,妄受七年乡野之苦,还是孙嬷嬷出言无状,辱骂主子!”
一时之间,屋内几人神色各异。
曾老夫人脸色铁青,虽然云畔说的是孙嬷嬷,可自己方才不也骂了她是丧门星?云畔这是含沙射影,连她这个老太婆一起教训了!
秦姨娘更是气得想骂娘,这个死丫头自打一回府就跟她作对,她急忙道:“姨母,灵觉大师的名声响彻永清县,这您也是知道的,自然不可能说谎!”
永清县是曾老夫人娘家所在地,而秦姨娘的母亲正是曾老夫人一母同胞的妹妹。
孙嬷嬷也急急跪下,“老夫人恕罪,都是老奴口无遮拦,冲撞了二小姐,老奴自愿领罚!”
一个优秀的奴才自然不会让主子为难,孙嬷嬷这么做也有她的底气,她相信老夫人不会为了一个不受宠的孙女,惩戒自己这个侍候了半辈子的心腹。
果然她赌对了!
曾老夫人对云畔越发不满,她手一抬示意孙嬷嬷起身。
孙嬷嬷压了下嘴角,正欲起身,站在一旁的云坚却开口了。
“孙嬷嬷出言无状,自行去刘管事处领罚。”
轻飘飘一句话定了她的罪,孙嬷嬷愣在当场。
“侯……侯爷?”
侯爷一向不管内宅之事,怎么今日为她破了例。
“还愣着做什么!难不成要让本侯请你?”他再没耐心听这些人东拉西扯了,他心急呀!
孙嬷嬷见侯爷心意已决,连上座的老夫人都不吭声了,只好退了出去。
“畔儿,为父已经替你惩戒了刁奴,你还是说说今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。”他都快憋死啦!
可总有人不识趣,“哼哼,还能是什么事?你这破鞋闺女昨夜还不知与哪个下三滥的混在一起呢!”
曾老夫人气儿不顺,儿子今天吃错药啦,竟敢惩罚她院子里的人!
“娘!”
云坚又急又恼,他娘骂得也忒难听了,那可是瑾王啊,瑾王!
有时候他真替亲娘羞愧,小地方出来的就算成了侯府最尊贵的老夫人,也遮掩不了俗气,骂人跟街边泼妇一样。
曾老夫人却不以为意。
云畔见差不多了,抹掉眼角假哭的泪,“回父亲的话,昨日女儿遭两名贼人劫车,万嬷嬷非但不护着女儿,反倒要将女儿推出去自保,好在瑾王殿下途径此处,将女儿救下。”
“那万嬷嬷人呢?”秦姨娘有些忐忑。
“死了。”她语气平静,“被瑾王的手下连同贼人一起杀死了。”
“什么!万嬷嬷死了?”秦姨娘大惊,难怪没有消息,派去寻找云畔的小厮也并未寻到万嬷嬷的下落,“你为何不告知瑾王她是侯府的人,你就那么狠心看着她被杀?”
云畔淡笑,“我是不如姨娘心善,容她回来接着害我。”
“我不是这个意思……”秦姨娘懊恼,怎么又被这个死丫头绕了进去。
云坚厉喝一声:“闭嘴,一个嬷嬷而已,死了也就死了。”
他再次转向云畔,“那为何你昨日未归?”
“下山后天色已晚,瑾王殿下身体刚刚恢复,途中又遭刺杀,女儿受了救命之恩,不好立刻提出离开,便自请替殿下看守药炉。”
她面色不改说着谎话,其实昨夜到了南风安排的住处,她便倒头昏睡过去,一觉睡到天亮。
“然后呢?”云坚眼睛放光,心存希冀。
这时他才恍然惊觉,这个女儿长相极好,全然不像乡间长大的孩子,她肤如初雪,杏眼盈盈,明艳而端庄,完全不输大女儿云瑞。
云畔鄙夷,她早就看透了这个父亲,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。
“天黑不便赶路,女儿宿在了附近的客栈。”
云坚笑容一滞,“原来是这样……”
不过他很快打起精神,“王爷有没有吩咐别的什么事?”
比如关于他的?关于定远侯府的?
“殿下与女儿一介女子有什么可说的?”云畔眨着眼睛反问。
云坚一想也是,心中责怪云畔无用,这要是换成云瑞,一定能表现的更好,说不定瑾王妃的位置也可以够一够。
就在他摆手要离开时,云畔突然哎呀一声:“都怪女儿,殿下确实说了一事。”
“何事?”云坚驻足,满眼期待。
“殿下言,京城之中勋贵子弟众多,然而其中多为平庸之辈,空有身份而无实才。而那些真正有能力的,却久居其位不得提拔,着实有些埋没,是该动一动了。”
云坚激动起来,殿下这是认可他,想提拔他了?他自认能力不错,也确实在正四品太常寺少卿的位置待太久了。
主位上的曾老夫人兴奋地抬起屁股,“儿啊,王爷要给你升官啦?”
“娘,王爷只是随口一说,没影的事儿,您可别乱说。”话虽这么说,但他的嘴巴却要裂到耳后根了。
曾老夫人也一脸我懂的点点头,笑得合不拢嘴儿,连看向云畔的目光都柔和起来。
灵阳大师果真没说错,这煞气还真消了!